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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篇写于高三下,血腥残暴、无可救药。

 

他蹲在卫生间里。

黄色的灯光追着飞蛾跑,在他所站的隔间里投下摇曳多姿的黑影,纵横着蜿蜒过黄昏。滴答滴答的水取代了本应滴答滴答的钟,滴答滴答地在他心头刻下扭曲而蠕动的字迹。他的耳机要没电了,还倔强地唱着酒吧钢琴布鲁斯。

他深呼吸,站起。

一阵眩晕和麻木。待肢体重新看清地面,他又深呼吸一次。

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刚买的刀。

花了很久撕开包装纸:纸箱一般的材质,却很厚;撕下一层后也没出现缺口。用撕薯片的方法终于撕开了。

花了零点一秒把刀推上去。

花了三十秒决定这一切到底有没有那么糟、到底值不值得他承担后果。

 

接下来他把刀尖戳进自己的皮肤。恶狠狠地抵住。蓝色的美工刀下是一片黑色和肉色的阴影,等待着悸动着发出沉默的尖叫。危险正在蔓延。什么东西破裂了,他却不以为然,继续把刀往下抵,把手往上提。疼痛从此住在刀口,向四方拉扯,分解他的皮肤和神经——独特的焦灼感,仿佛火苗在血管里燃烧、发出浓烟,让心脏不规律的跳动。他抵住刀尖,试图在保持切口深度的同时把刀往后拉。可是静摩擦系数太大了,刀也陷进皮肤里去,一切拉扯都貌似徒劳。

现在是争分夺秒的紧迫情形。每一秒他的耐力就要下降一分,再过一会儿疼痛就会让他的刀尖从手臂上无力地撤退。于是他发狠了,把刀努力向后拉——徒劳地前进一厘米。再拉——刀停止不动。

他很郁闷,决定不逼迫自己了。大不了就再来一次——反正现在才晚上八点半,还有很多时间让他继续这种无谓的尝试。

于是他把手提起来。

哗。

 

实际上当然是没有声音的。至少最开始的瞬间是没有声音的,后来就滴滴答答的了。红色的染料从切口处自由的流淌出来,越过他的手掌和指节,在白色的瓷砖上停下、积聚、蔓延。他的手上长出了一条溪流。瓷砖上长出了一个有瓦楞底的湖泊。还有一些水花溅出在湖边,可能有人正在湖里划船。

他刚刚用自己作了一幅流动的画。湖在生长,溪流不时发出鱼儿扑腾的异动。一幅生机勃勃的画。

他惊呆了。以前的尝试看来都是小打小闹,他想。他回想起那些扭曲细长的切口,和它渗出来的些微血液,不禁皱起了眉头。没有什么比得上流动、喷溅、波浪、汹涌那样壮观而鲜活。他喜欢湖泊和小溪。

他现在很开心。他感到自己的不安、愤怒和自我怀疑从手臂里流出来,变成黏糊糊的湖水,于是终于挣脱躯壳的束缚,去向遗忘的终点。流得越快、越急,情绪就净化的越干净——切口是向外主动运输焦虑的选择透过膜。他站着,感到一切都好了。卫生间里的事物不再模糊,他感到大脑从空白的黑暗中苏醒过来。

 

他只开心了一分钟。很快他就开始发愁:怎么把湖泊清理掉呢?手上的溪流可以洗去,但他身上的面巾纸用完了。湖泊在卫生间瓷砖上静静地呼吸着。他发了一条求救短信,未果。

后来他想起卫生间有拖把,拖干净地以后洗了洗手,就走了。一周以来的第一次,他得以把自己的观察与思索对准现实而非过去。他从紧张的难堪的自我否定的回忆中短暂地挣脱出来了。真好,他想。

下楼路上他把刀扔进垃圾桶,销毁证据。

一次性的悲欢与解脱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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