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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篇写于高三上,那时我翘了晚自习坐在路边的花坛旁。

 

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。

他走过烧烤店,走过五金店,走过推着婴儿车吵着家庭琐碎的一家三口。现在已经下午六点半了,可天还很亮。<br/ >

他走不动了,于是坐下。

他身后是泥土、绿色灌木和昆虫,他前面是行走的人和装在车里面的人。车里的驾驶员自顾自地放着上世纪的摇滚,乘客戴着耳机看着作画崩坏的番,走在路上的人摇头晃脑地抽着烟。一切都在静默中进行,因为他也戴着耳机。他耳机里的人正叫嚣着以仇恨血洗一切,而他却两腿僵硬地坐在城市郊区支路旁的花坛边沿上。

一如既往地,他觉得自己多余。

 

这是一种平静的自我仇恨。

他看向路对面的制药厂。天还没有黑。门口的保安正老练地微笑着挥别每一张开出铁门的车辆。路灯亮起来了,这让他有些反感。

这是一种平静的自我厌恶。

他手上的表应该在滴答地响着,但他听不到。他看见时针逐渐逼近“7”,但天还在肆无忌惮地亮着。一阵冷风穿过他的袖口,他打了个哆嗦,然后无动于衷。他有些不耐烦了,因为路旁走过的行人全都是同一个模样:他们在说话,他斜瞟他们,他们回瞟他,然后彼此转过头。天还是很亮,简直不可思议。

 

他耳机里的人现在在让他去死,他依旧僵硬地坐在花坛边沿上。

他感觉很烦,真的。他的每一根血管都在嗡嗡作响,每一根神经都在边绷紧边震动。他的身体像上足了发条的玩具,一旦被放开就会“嗖”地冲出去。但是他还被亮着的天紧紧握着,所以他只是无谓地抖动。事实上他的身体依旧冻结,所以只是他眼里的世界在上下抖动罢了。天还没暗,他对天的怨恨险些超过了对自己的。

 

一切都好漫长。白天,黄昏,还有即将来临的夜晚。听别人说话,回答,尴尬的沉默,无所事事,故作镇定——他的一切时间都花在这些充满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时刻当中。仔细一想,果然还是他自己的问题。因为他的人生中处处有他自己,所以处处充斥着恶心。彻骨的恶臭从他的皮肉中渗出来,他听见自己的嫌弃。

 

想象是极刑,渴望是电椅。

 

他深吸一口气,直到身体鼓胀起来,然后闭上眼。他看见自己被划开,切碎,放掉腐臭的血水,从里到外冲洗一千次,直到肉皱成一团。他的皮被丢掉,肉被剁成末,压实变成内馅,然后烘干。最后塞进一只可爱的发着光的长满绒毛的兔子布偶里面,用亮亮的针线缝合一切,掩藏他的踪迹。

他闭着眼,感觉很满足。世界没了他好干净,世界没了他好完整。世界还多了一只毛绒兔子,这简直梦幻般美好。但即便这时他也很烦,因为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眼皮的状态。他希望等他再次睁眼时,天就黑了。

 

 

等待,无尽地等待。

现在他不烦了。他耳机里的人在向他读关于安乐死的文章摘要。

 

 

几个小时过去,天真的黑了。路灯已经快睡着,摇摇曳曳地闪着最后一点光。他睁开眼,满意地看着死去的世界。

现在只剩最后一点生机要抹去了。

绿灯亮起。凌晨一点,渣土车正在城郊路上横冲直撞。渣土车司机的收音机在哪个频道上呢?他闭上眼,歪着头认真地想。

总之不会是路况频道吧。他做出了结论,满意地睁开眼。他把耳机拆下,折好放在身后的花坛中。

他站起身,向马路中心冲去。

 

几分钟后,他会上兔子布偶的天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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